第53章并辔入烟尘(六)
萧绥心头陡然一紧,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揪住。她忍不住撒开腿,几乎是小跑着循着吵嚷声赶过去。
拐过一处转弯,一片梧桐树影在夕阳下摇曳。透过枝叶的缝隙,只见前方一座院落门口挤满了人。怒骂与吵嚷交织,群情汹涌。她刚要冲上前去,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厉喝:“都给我退下!难不成你们连我也要一起打吗!”
是卫彦昭的声音。
他抬头挺胸,死死将贺兰璋护在身后,左手暗暗攥着贺兰暄的手腕,像是用这点力气将两人牢牢拴在一起。素来爽朗带笑的脸在此刻阴沉得骇人,眼睛里有怒火在闪烁:“你们若要动手,先过我这一关,先把我给打死!”对面兵士怒声回击:“卫医官,您医术高明,一片仁心,我们敬重您,可他是北凉人!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。北凉人个个狼子野心,他们杀我同袍、毁我家园,您怎能护着他?”
“你们胡说!"卫彦昭一声断喝,“我都说了,他是我的徒弟!我带他在身边学医救人,哪怕是北凉来的,也不容你们指着鼻子乱骂!《孟子》里讲过,人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。不能因为出身,便把人一棍子打死!你们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?
人群哗然,怒气与犹疑交错。
贺兰暄被逼至墙角,脸色苍白,后背紧紧贴着墙壁,像是要将自己缩进阴影。幸而卫彦昭牢牢顶在前面,没有给那群人半点空子。萧绥望着贺兰暄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,心口蓦地一疼,双手不由得攥握成拳。就在她即将踏步而出时,手臂却被人扯了一下。回过头,只见丁絮已悄象立在身侧。
丁絮目光冷定,压低声音道:“主子,这时候你出面不妥,不如交由我来。”
萧绥目光凝定,在风声与喧嚷里沉默片刻,终是缓缓点了点头。丁絮大步上前,站在众人身后骤然喝道:“吵什么!”这声厉喝斥犹如惊雷,劈散了人群的喧哗。四周安静下来,连呼吸声都收敛了几分。兵士们纷纷回头望去。
天光正暮,晚霞从天边铺洒开来,将丁絮的半张面庞镀上一层火红。她缓缓扫过在场的兵士,提着腔调揶揄道:“真是好本事啊,大帅刚刚才让你们饱餐一顿,这会儿就等不及要′杀敌立功了?只是你们不去拿刀对着城外的北凉军,反倒将拳头挥向自家营里的医士。好一群′英雄’,好一腔'忠勇!”话音未落,空气里已经弥漫出一股压抑的羞惭。人群里有人硬着头皮争辩:“可他是北凉人!”丁絮唇角一勾,笑容里并无温度:“是又如何?你们莫不是忘了,我出身南渚,也是你们口中的′异族′。南渚昔年也曾与大魏交锋,眼下虽握手言和,可若来日战火重燃,你们是不是也要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?”话音落下,静默更甚。方才还嚷嚷的几人,喉咙像被卡住,彻底哑了声。当初元璎登基之后,锐意中兴,以恢弘国势为己任。她一面开疆辟土,一面推行宽仁之策,不仅大开边贸,使四方诸国之商旅得以自由往来,还允许外邦之人入仕为官。
由此,大魏的都城平京,渐渐成了四海辐辕之地,胡商、异族学子、外邦使节络绎不绝。
丁絮便是其中之一。
她本是南渚人,幼时随家人躲避战乱,逃入大魏。谁料一路颠沛流离,亲眷失散。她孤身无依之际,因一次偶然的机缘进入军营,凭着天生的胆气与韧性,逐渐立下几番小功。
后来一次大战,她险些命丧万箭阵中,是萧绥出手将她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。
救命之恩,再加上她本就孤苦无托。自此,她心无旁骛地跟随萧绥,誓死效忠,成了萧绥身边的近卫,也成了被她信任的偏将。眼见众人全都噤了声,丁絮鼻间溢出一声冷哼:“你们这些男人,就知道好勇斗狠。血气方刚一时爽,脑子永远少半截!”人群里立刻有人脸色挂不住,唇齿开合,话已经滚到舌尖,却在对上丁絮刀子般地目光时,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丁絮拔高语调:“看什么看?还不快散了!在军营里滋事挑衅、打架斗欧是什么罪名,还需要我细细同你们再数一遍?非得逼我动用军法,扒下你们的皮才能消停?”
众人闻言,一来骇于军法,二来被丁絮臊得脸上实在是挂不住,于是皆悻悻地四散而去。
待那群人走远,丁絮收回凌厉的神色,缓步走到卫彦昭与贺兰暄身前,语气和缓道:“没事罢?”
卫彦昭见风波终于平息,长长吐了口气,肩膀也松垮下来。他抢先接口:“还是你说话管用。若不是你及时出现,恐怕今日我也得跟着挨拳头。”贺兰璋一脸愧色地抬起头,目光在丁絮身上停留片刻,随即又垂下去,勉力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:“都是我不好,是我给二位添麻烦了,我”话音未落,卫彦昭回过头,不由分说地打断道:“这怎是你的错?明明是他们无礼,不分青红皂白,上来就打人。让我看看,他们刚才打你哪里了?"说这,他伸手撸起贺兰璋的袖口。
贺兰璋心头一慌,下意识将手往回缩:“没事的,我没伤着。”动作虽快,卫彦昭的余光已然瞥见他小臂上覆着一大片青紫,且伴随着明显的浮肿。
卫彦昭凝起眉心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:“别逞强。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