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离面色铁青,唇瓣微翕,却未发言。
“再为孤做一件事,孤自会放了她。”沉厌手中把玩着琉璃扇,笑看满地金盏银杯。
“说。”
与之外人面前所见的恭谦不同,玄离语气中颇有不耐,却又受制于人,无可奈何。
“杀了展老太。”
“礼部尚书展易尘之母?半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的人,你杀她做什么?她与前朝之事又无瓜葛,何必牵连无辜?”
“这就无需国师大人劳心过问了,你只需照做即可。”
雪一夜未停,辗至天明。
沈槐躺在榻上,指尖轻轻摩挲着簪身,阖眸静思。
忽然,她摩挲的动作微微一顿,猛然睁眼,将手中的白茶簪子举至眼前。簪尾与簪身连接处,似有一道极细微、几乎与玉纹融为一体的缝隙。
她尝试着轻轻旋转簪头。
“咔”。
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,簪身竟从中空处裂开一条细缝,一卷薄如蝉翼、色泽微黄的绢帛,被小心地卷塞在其中。
沈槐小心翼翼地将那卷绢帛抽取出来。
绢帛极薄,上面用极细的墨笔绘着一些曲折的线条和标记。这似乎是一张地图的一部分,有着某种路径指引,旁边还有蝇头小楷的注解。
是母亲的字。
沈槐的心跳陡然增快,目光迅速扫过那些标注,其中一个熟悉的名称攫住了她的视线。
慈安后山。
陆君越一直派人于后山打转,母亲又将这东西藏得如此隐秘,这地图所指,或许能让她先陆君越一步探明慈安寺后山里的秘密。
就在这时,窗外极远处传来一股淡淡梅香,伴随着极轻极轻的踩雪声。
沈槐瞬间吹熄手边火烛,整个人无声无息滑入床榻,隐于帷幔之后的阴影中,将呼吸微微收敛。
屋外一道黑影,几乎与夜色相融,熟稔地摸过廊下,贴近安然苑。
那黑影极有耐心,于窗柩之外足足藏了半柱香的时间,凝神感知室内的动静,确认无异后,才将一根细小的竹管插透窗纸。
一股极淡的、带着冷梅清香的烟雾慢慢散入沈槐房间。
催迷烟?
沈槐悄然运转体内猎灵之力,呼吸绵长,像是陷入了酣睡。
窗外黑影又等了片刻,方才用匕首轻轻地拨开窗闩,灵巧地翻入室内。
借着窗外雪光微芒,可见来人一身夜行衣,身形矫健,面上覆着黑巾,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。
他目标明确,直扑沈槐的妆台,拂过妆奁,探过首饰盒,甚至还捏了捏沈槐日常喝药的瓷碗边缘,动作熟练而迅速。
沈槐心念电转,不知来者何人。
陆君越之人?皇帝之人?还是那刻意引导她查向梅花背后之人?或其他势力之人?
翻查无果,黑衣人似乎有些焦躁,目光扫向床榻,犹豫过后缓步靠近沈槐。
就在他距离床榻还有三步之遥时,沈槐动了。
黑衣人脚步瞬间顿住,全身肌肉绷紧,警惕地看向床幔。
床幔之后,沈槐轻轻翻了身,发出一声虚弱而模糊不清的呓语,伴随着艰难的、细弱的微咳之声,俨然一副在睡梦中都被病痛折磨的样子。
她气息微弱着又虚咳了几声,再无动静,像是重新陷入昏睡。
黑衣人探身至床榻,站在原地静静观察了片刻,判断沈槐确实未醒,才于金丝软枕下小心翼翼地摸索起来。
良久,许是室内并无他想要寻找之物,他如来时一般悄然,退至窗边,敏捷翻出,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。
梅香散去后,沈槐从帷幔后缓缓坐起身来。
她走到窗边,看着窗沿被重糊于好的窗纸,目光清寒。
将军府被各方势力盯上,倒正遂了她意。
只是,这人在找什么?玉珏?还是这簪子中的东西?
重新点亮烛火,沈槐展开掌心,将那卷小小的绢帛焚尽。她坐回妆台前,看着镜中苍白病弱的自己,缓缓地将那支空心的白茶簪子重新挽进发间。
慈安寺后山或许藏着母亲留下的答案。
她必须去一趟。
而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,和一个能让她悄然离开将军府而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理由。
在各方的推波助澜之下,沈槐病重的消息像长了翅膀,传遍整个奉京城。
沈巍归府后,将军府门前一时间车马络绎不绝,借着吊唁或是探望前来打听消息的各路官员,大多都被管家沈策以将军哀瘦、小姐静养为名头委婉拒之门外。
安然苑更是被守得铁桶一般,除了青玉青檀和固定送药的婆子,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。
刻意如此,反叫让人愈发好奇,恨不得钻了脑袋进去看看情况。
午后,尚书府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前。展尉一身浅金色镂空印花罗袍,披着朱紫色大氅,提着几盒名贵药材进了将军府。
得到通传后,他被引到了安然苑的外间。
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,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痛苦的咳嗽,让人闻之心揪。
沈巍正对府医低声询问着什么,眉头锁成了川字,满脸的焦灼与疲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