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风起共焚香(四)
萧绥打帘而入,明辉堂内炉火正旺,火舌跳动,映得四壁一片红亮。丁絮与岳青翎正围坐在炉旁,身前搁着半壶温酒与几盘小点心,二人的笑声在静谧的堂中显得格外清脆。
萧绥边往里走边开口:“你们聊什么呢?这般高兴。”两人立刻止了笑,齐齐起身,恭敬地将她迎了进来。萧绥解下外袍,随手搭在屏风旁的衣架上,然后回身坐在炉边,掌心对着火焰轻轻摩挲,取暖的动作带着几分懒意。
丁絮笑意未散,眼神却带了几分神秘:“主子可还没听说?今夜闲意楼那边出了件热闹事,京里怕是已然传遍了。”
萧绥抬眸,火光映得她眉目明暗交错:“什么热闹事?”丁絮压低声音,带着几分卖关子的意味:“前几日圣人不是下旨,将沈家世子沈令仪赐婚戚氏三公子戚晏么,主子可还记得?”“自然记得。"萧绥点头。
戚家门第不低,累世簪缨。戚晏她亦亲眼见过,生得清俊潇洒,举止沉稳,谈吐之间颇见涵养,风度仪表都无可挑剔。若论出身与品行,正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好亲。
萧绥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。她与沈令仪向来交情甚笃,友人得了喜事,本当挑个吉日当面道贺,也算尽一份情谊。
怎奈年初诸务纷繁,军报与公事接连不断,日日抽不出空,只好一再搁置。直到此刻听丁絮提及此事,心头不禁生出几分歉然。正想着,炉火边“噼啪"一声爆响,带出一股淡淡的炭香。身侧的岳青翎低着头,专心致志地剥着一枚糖炒栗子,指尖沾了点糖壳的亮光。她神情专注,偏偏在此刻抬起眼来,淡声插话:“这事儿怕是成不了了。”栗子壳脆裂的声音与她的语声一同落下,把原本沉静的气氛撕开了个口子。萧绥眉心轻蹙:“这话怎么说?”
丁絮在另一侧接话道:“今夜戚公子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风声,急匆匆赶去闲意楼,正撞见沈大人抱着小倌喝花酒。戚公子当场翻脸,斥她失德,闹得沈大人当众下不来台。沈大人脾气倔强,竞然当场撂下狠话,说哪怕是死,这辈子也绝不与戚家结亲。”
萧绥听到这里,手掌"啪"得一声拍在膝上,声音里压着怒气:“沈令仪这是要她沈氏满门的命啊!”
岳青翎剥栗子的动作骤然停住,栗子壳落在盘中,发出一声轻响。她抬起头,神色凝重:“沈大人那话八成是气头上说的,怎得就至于就这般严重?萧绥眉头紧锁:“这桩婚事是圣人亲赐。当众扬言退婚,等同于公然抗旨。轻则削官逐出,重则获罪身死。圣人若知晓此事,一旦动怒,怕是削爵流放也不是没有可能。这可是丢门楣'的罪过!”丁絮与岳青翎面面相觑。
萧绥心中更觉气闷。想来沈令仪与自己不同,她双亲俱在,又是沈氏的长女,自小就稳坐世子之位,金尊玉贵得长大,闯出多大的祸事也自有家中长辈与她兜底,因而一贯恣意妄为。可如今竞变本加厉到了这种程度,竞敢公然抗旨。丁絮迟疑了片刻,小声试探道:“主子,我们可有法子帮帮沈大人?”萧绥斜睨了她一眼,神情无奈,缓缓吐出一口热气:“罢了,婚配之事,外人怎好插手?且先观望着。只盼圣人听过便罢,莫因此事真的降罪才好。”夜幕深沉,堂中炉火的余温尚在。
萧绥走进寝屋,在脱外裳的同时,顺手解下腰间那枚香囊,然后翻身上榻,将香囊放在枕畔。微微偏过脸,她将鼻尖贴近,嗅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入眠。
那香气已伴随她多日,即便如今药瘾已除,可她她仍保留着闻香就寝的习惯,仿佛只有在这般气息的环绕里,夜半残留烦扰才能渐渐沉淀下来。很快,随着馨香在胸腔间氤氲开来,萧绥的呼吸渐渐沉稳,眉眼间的凝重也慢慢散开。眉峰舒展,平静入梦。
大
夜色如墨,城门已闭。
厚重的巨门紧锁在铁链之下,城门楼上只余巡更的脚步声,与偶尔传来盔甲摩擦的低响,好似夜色里压抑的呼吸。
忽然,远处有马蹄声自急驰奔来,由点到线,由线到雷。一名兵士从困倦中惊醒,身子一激灵,连忙手持火把探出头。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,映照下但见一骑疾驰扑至门前,马口喷着白雾,鬃毛湿透,四蹄打滑,几乎要栽倒在雪泥中。那驿骑浑身裹着尘霜,脸上是风雪划出的刀痕,双唇发白。他几乎是扑着翻身下马,脚还未站稳,便弯腰猛力拍打城门铁叶,发出的声音铿然震耳:“边急!十万火急军报!快开门一一”
守门兵士探身喝问:“夜禁已下,何人擅闯!”城下的驿骑早已力竭,肩背紧紧抵在铁门上,双膝几乎跪入雪泥。他抬手亮出一块铜符,仰头嘶声,声音破碎而急切:“夜行文碟在此!三城失陷,军机迫在眉睫!京畿危在旦夕!”
城楼上的火把摇曳,光影映出守门军士互相对视的面孔,眼底皆是惊惶。终于,一声高亢的命令自城头压下:“解锁一一”铁链震响,犹如深夜的雷霆,厚重的门门在火把照耀下缓缓抽起。城门轰然开启,一线漆黑裂口露出,冷风裹着急火扑面而来。驿骑一把夺过缰绳,强撑力气翻身上马,几乎是撞着半开的城门冲入。火光在他背影后猛地拉长,伴随如雷的铁蹄滚入城内。边关军报入京,向来